85后绣娘用新载体传承非遗“黄梅挑花”
校友洪利
“单面走针为挑,起针落针都在一处……”在湖北黄梅五祖镇花山村的巾帼“微工坊”里,洪利正在指导新学徒在绣绷上飞针走线,穿针、勾挑,不一会儿,五彩斑斓的丝线在她手中就变成一幅栩栩如生的图案。
85后女大学生洪利创立的巾帼“微工坊”里,墙上挂着《春华秋实》《四凤朝阳》等一幅幅黄梅挑花佳作,目前培训出的100余名本土绣娘正为“黄梅挑花”勾勒新生。
“黄梅挑花”历史悠久,起源于唐宋,发展成熟于明末清初,被列入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目录。不同于一般的刺绣,“黄梅挑花”重挑,挑花时,只需在底布上方连续做挑花的动作,在土布上以十字交叉针法挑出寓意吉祥的图案,曾在民间广泛用于缝补装饰或制作头巾等生活用品。
改革开放后,“黄梅挑花”曾应邀赴美国、苏联、捷克斯洛伐克等10多个国家和地区展览,向世界展现了挑花的艺术魅力,被誉为“无声的诗歌,立体的中国画,梦幻的楚辞”。
洪利出生在挑花世家,外婆、奶奶都是当地的挑花能手。洪利自幼受到熏陶,对刺绣十分喜爱。她从湖北工业大学行政管理专业毕业后,专门跑到上海、苏州、杭州学习法式刺绣、苏绣和古法香囊的技法,成了一名四级法式刺绣师。
去年年初,洪利因为疫情滞留家乡。她发现,曾经盛极一时“黄梅挑花”面临凋零,只剩下零星几位老绣娘还在坚守。
她记得,在学习法绣过程中,就曾经听到法国老师提起“黄梅挑花”。“当时我无比兴奋自豪,这不仅是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还是我们黄梅独有的传统民间艺术,我没有理由不去钻研它,发扬它。”
洪利走访民间艺人了解到,早在上个世纪90年代初,“黄梅挑花”作为地方特色获得国营厂立项,将挑花设计到床上用品上,虽多次获轻工类奖项,但千方百计做出来的产品,却“叫好不叫座”。当地老手艺人陶培峰介绍,“黄梅挑花”以老旧实物为样本,实用价值高,审美体验差;要走高端路线,可缺乏品牌知名度。
洪利开始琢磨将“黄梅挑花”与其他民间刺绣技艺交融,把刺绣的材料用在挑花上,把挑花的图案运用在刺绣上。翻阅刺绣的书籍,不断尝试新的花样,洪利的两个手指的指纹几乎抹平,天天忙于穿针引线有时甚至忘记吃饭。她走访当地的挑花老师傅,学技法、学设计稿样,一本笔记本上记得满满当当。
新冠肺炎疫情期间,洪利加入了黄梅县大学生联合会参与疫情防控志愿服务,在那里认识了此后的创业搭档张鸿润。后者在北京从事文娱行业影视剧及电影的宣发工作多年。
两人经常一起探讨“黄梅挑花”的“新文创”话题。“我们认为,过去对技艺的传承往往停留在复刻,但随着时代发展,只有创新与超越才是对技艺真正的传承。技法、材料、图案几大元素只要保留一点,‘黄梅挑花’的特色就还在。”两人一拍即合,推出了“黄梅挑花+”的设想,并决定将思路转化为行动,进行创业实践。
2020年5月,在省里的驻村工作队、县妇联、县大学生联合会等部门单位支持下,洪利注册了湖北梅开二度文化有限公司,打造“黄梅挑花+巾帼微工坊”。
洪利团队的设计理念,获得了许多老专家的认可,免费帮她设计图样。大家集思广益,在刺绣的布匹上,除了传统的“黄梅挑花”图案,还点缀了珍珠、亮片、宝石等现代装饰;刺绣的技艺除了传统的双面挑针、藏住线头,也融合了法式刺绣的反面刺绣、立体装扮。
洪利以一幅刺绣作品《过界岭》为例介绍,“70%的‘黄梅挑花’技艺,剩下的30%运用法绣等技法融合后,同时还结合了黄梅的黄梅戏曲文化元素。”
这位年轻的创业者认为,对传统文化一味地保护是行不通的,要将“黄梅挑花”的技艺传承,才能守住传统文化;要创新载体,打开市场,提高产品的附加值,增加收入。
“黄梅挑花+”开始探索加上香囊、拎包、团扇、衣服、匾幅、明星肖像等新载体,与现代时尚融合。
一位热爱“黄梅挑花”的朋友联系洪利,出资30万元请她为整屋家装定制,这给了她巨大的创业信心。
黄梅是打工大县,留守妇女比较多,几乎人人都有“黄梅挑花”的基础。在当地有关部门支持下,洪利将“黄梅挑花+”项目跟当地农村留守、贫困妇女手工技能培训紧密结合,以订单式培训、订单式设计、订单式销售为模式。公司在短短半年时间里,拥有了3个扶贫车间和工作室。
在杉木乡孙坝村“黄梅挑花+巾帼微工坊”宣讲会上,看到洪利展示的“黄梅挑花”作品时,村民们被其精美所折服,纷纷竖起大拇指。
宣讲会上,洪利承诺:“巾帼微工坊”实行计件工资,工作时间灵活;经过培训,一般妇女就能掌握基本手艺;普通绣娘每月能增收2000元左右,家门口就能就业……这极大地吸引了村民,“微工坊”迎来了第一批绣娘。
“刚开始,我只会绣一片叶子,一朵小花,如今我已经能在直径近40厘米的薄团扇上飞针走线了。”39岁的绣娘洪迎春是洪利的徒弟,安顿好两岁的小女儿,她就拿出钩针、刺线,细心地在团扇上走线、穿钩,不到一会,一朵寓意幸福的金色莲花便跃然而出。
洪迎春是建档立卡贫困户,她很早就听闻了“黄梅挑花+巾帼微工坊”项目,但她怕带娃抽不出时间,也怕学不会做不好丢脸,更担心做好了是否能卖出去。“洪利师傅耐心、细心,手把手教导,在家就能挣到钱。”出于对洪利的信任,洪迎春报了名,还拉上了好友一同入伙,“很感谢洪利师傅,不仅救活了‘黄梅挑花’,更救活了我们。”
目前,洪利的公司年收入达到100余万元,为当地近百名贫困留守农村妇女提供就业岗位。在去年11月举办的2020年第六届湖北省妇女儿童服务业博览会暨2020“楚凤优品”巾帼脱贫产业线上展销会上,该公司的“黄梅挑花”系列产品荣获“十大脱贫产品”。
在洪利的带领下,“黄梅挑花”的知名度不断提升。如今工作室签约绣娘100余名,大家都称这位年轻的返乡创业女大学生为“洪绣娘”。公司还与湖北工业大学等多个高校建立伙伴关系,和北京等外地多个工厂达成合作。
传统“黄梅挑花”得以焕发新生,更吸引了众多年轻人前来打卡。
“‘黄梅挑花’跟法式刺绣的技艺碰撞,再融合国潮等新鲜元素,图案既美观又时尚。” 武汉纺织大学服装设计系学生吴林峰前来学习一个月后,已经能够自主设计小图案了。
今年7月9日,湖北经济学院法商学院的12名大学生,专程从武汉赶来聆听了“黄梅挑花”的历史。大学生商双说,她是“黄梅挑花”的粉丝,早在武汉纺织大学的挑花作品展上,第一次见到“黄梅挑花”作品,就被深深吸引,这次专门组织了与自己一样对传统文化着迷的同学们前来近距离感受它的魅力。
不久前有关部门谋划请网红带货,洪利婉言谢绝了这个方案。“传统的‘黄梅挑花’依靠纯手工,这既是卖点,也是难点,纯手工费时费力,能挑花的人屈指可数,导致产量无法跟上来。”这位年轻的创业者有着敏锐的商业直觉。她介绍,一件45×45cm的挑花挂饰,价格在400-500元,市场上的工业绣花不到100元,“人再多也难以抵御现代化工业产品的冲击”。
目前,她正在设计挑花半成品,将挑花搬到生产线上,人工专门做设计和定制。她还计划建立更多的“黄梅挑花”培训基地,举办挑花创意技能大赛,邀请家乡的挑花能手和高校学子来参赛,“从中挖掘设计人才,让更多人知晓黄梅挑花,让它焕发新生”。
李雄风 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雷宇 来源:中国青年报